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5年5月
本书作者是一位曾任法国政府高官的学者。他在巴黎政治研究学院讲授了十五节课,由其讲义拓展而来的是这本有关西方媒介历史的论著。因作者自身背景、写作目的,导致了本书有别于我曾读过的其它一些媒介史著作。
首先不得不遗憾地指出,本书中文译本读起来倍感艰涩,这并非因为内容多么深刻复杂,而是语句本身就颠三倒四,半中半洋,时而罗嗦累赘,时而不明所以,更谈不上什么美感韵律云云了。无法追究法文原著语言情况,姑且先假定是译者中文水平不过关,生生为读者平添大把阅读障碍。幸而在“不求甚解”式的快速阅读中,仍可体会本书特点所在。
作者是巴黎政治学院教授,传播学或者媒介,并非他专门的研究领域。但同时,他又曾担任法国外贸部部长、通讯部部长、法国电台及法国广播电台台长,其实践经验又势必与媒介领域密不可分。或许由于我们长期以来早已习惯美国学者的论著,因此不论视角、观点或实例,这样一本法国人的书显得有些新鲜,至少很多小故事,在《美国新闻史》中是找不到的。
因此,本书名为“西方媒介史”,却很难找到与施拉姆《人类传播史》这类经典媒介史著作的相似之处,也并不关心媒介技术变迁与发展、媒介形态演进及规律,麦克卢汉等学者的媒介观在此书中并无容身之所。全书所关注的,实际是“媒介与政治”之互动关系——某种媒介在某时期特定政治语境中如何存在、发展,又受何制约、损害?媒介又是如何影响所在时空的政治局面?具体而言,各个时期的媒介与自由、与民主、与舆论……有着怎样的因果关系?而此处之“媒介”,关心的仅仅是大众媒介、新闻媒介。是以作者之“西方媒介史”,提笔于十八世纪初西欧之报纸,落笔于新千年互联网的闯入(就作者的论述,“闯入”当是对新闻领域而言);是以作者将绝大部分篇幅贡献给了百余年来的报纸、广播与电视,而对互联网的阐述则显得既浅尝辄止,又管中窥豹。
不知是长期从政的习惯使然,还是法国人的民族文化特性,作者无时不在提醒自己从“法国”立场出发。在赞扬了英国十八世纪以来在报业上的辉煌成就与堪为楷模之后,不忘总结法国大革命与报刊,以及给法国留下的精神遗产;回顾了华盛顿邮报的成长历程,就要与法国的全国性报纸《世界报》两相对照。为什么法国的报纸长期陷于困境而杂志业却在全球领先?法国的国有和私有广电体制各有何利弊?这样一种关注本国的态度值得学习。
作者眼中的媒介,并无施拉姆笔下百年更替变迁的淡定从容,而像在政治场域的风暴波涛中颠沛起伏的一叶扁舟。在他笔下,从诞生伊始的报纸开始,司法追究、腐败、课税、贿赂、压制、审查等重重阻碍危机便无时无刻不追随在各种媒介身边,欲使之堕落、削弱、死亡;而媒介又发挥着形形色色的功效,来改变和影响其受众乃至整个社会:为自由而斗争、为事实而追求、启蒙、娱乐、诽谤、宣传、战争手段、冷战武器、外交工具……
而作者的媒介实践和从政经历,又为他高屋建瓴、放眼四海地探讨一些问题提供了帮助。例如在探究广电体制的国有/私有之利弊时,他便娓娓道来美国、英国、德国、意大利、法国的发展及特性。而关心政治与媒介之互动,也时常谈论媒介组织的架构和经营模式,并探讨因之而来的对媒介内容与形式的影响,这些思维方式使得本书时常带有某种政治经济学的视角——即便不是贯穿始终的。同时本书也相当辨证地考量一些关键问题,例如今日媒介之发达带来的关于信息透明与保密之争,作者既给予了信息透明在反对独裁推进民主的进程中以足够的重要地位,又从私人生活秩序、政治领域机密等方面探讨了一定程度上拒绝媒介介入的必要性。
而他时时流露的精英主义立场,关心政治远甚于今日我国学界开口闭口不离“产业”、“经济”的一批“传媒专家”,这或者也会让老一辈新闻学研究者感到一丝亲切?他以自己在任时亲身经历提出,国有电台赢得听众未必要靠提供大量庸俗逗乐的节目,一反常规地取消一些粗俗节目,提供“引导”听众品位的节目,反而在三年后取得了成功。他认为,揭露克林顿与莱温斯基事件的马特·德拉吉“从根本上无异于”那些“小道消息”和“花边新闻”的爱好者,而“我们曾在一个世纪之前看到这种‘小道消息’在美国令人作呕的繁荣景象”。因为德拉吉带来的风潮是为了抢独家、头条新闻而不再顾及媒体的严肃、严谨、道德和责任。以及,就克林顿与莱温斯基此事而言,他觉得揭示了大西洋两岸的鸿沟:“欧洲舆论认为,美国总统的性生活应该在其没有被判定为不法行为之时避免一切司法界或传媒界的询问。”
作为一本学术著作,本书的体系性并不明显,也缺乏一以贯之的方法论或理论基础;在许多问题的论述上仍让人有蜻蜓点水之感。当然这或许也与本书来自系列课程讲义有关,也与其写作旨趣有关:“本书的目的不是成为最渊博的著作……我仅建议集中主要注意力在西方世界——几个世纪来最近几十年的一种自由发展过程,为那些因重新发现战争色彩并为准备将来战争而忧虑的市民服务。”(唉,这个句子远不是本书译者最差劲的表现)
以及,如MW所说:看来法国的官僚也堪比我国最左的知识分子啊——当然,在中国“左派”本身就是个那么模糊含混的概念。
《“《西方媒介史》读后”》 有 1 条评论
[…] 这位网友大约看到了我在豆瓣上对《西方媒介史》的书评。我曾写道: 因此,本书名为“西方媒介史”,却很难找到与施拉姆《人类传播史》这类经典媒介史著作的相似之处,也并不关心媒介技术变迁与发展、媒介形态演进及规律,麦克卢汉等学者的媒介观在此书中并无容身之所。全书所关注的,实际是“媒介与政治”之互动关系——某种媒介在某时期特定政治语境中如何存在、发展,又受何制约、损害?媒介又是如何影响所在时空的政治局面?具体而言,各个时期的媒介与自由、与民主、与舆论……有着怎样的因果关系?而此处之“媒介”,关心的仅仅是大众媒介、新闻媒介。是以作者之“西方媒介史”,提笔于十八世纪初西欧之报纸,落笔于新千年互联网的闯入(就作者的论述,“闯入”当是对新闻领域而言);是以作者将绝大部分篇幅贡献给了百余年来的报纸、广播与电视,而对互联网的阐述则显得既浅尝辄止,又管中窥豹。 […]